晨雾裹着槐香扑进窗棂时，崔棠是被额角的刺痛惊醒的。
茅草窸窸窣窣挠着指尖，她闭着眼往枕边摸索手机，却抓了满手潮湿的草屑——等等，昨夜住的可是五星级温泉客栈！
“这客栈卫生也太差了...”她刚要抱怨，喉咙里却滚出一串软糯糯的少女音，惊得她猛然睁眼。
三条裂缝在土墙上蜿蜒如蛇，裂缝里探出的茅草尖沾着露珠，颤巍巍映出七彩微光。
歪斜的房梁漏下天光，斑驳光影里，母亲贺清蕙褪色的黄栌长裙上还沾着灶灰——
等等，老妈什么时候换了汉服？
“老崔！老崔醒醒！”母亲贺清蕙攥着豁口的陶碗，葱白指尖悬在碗沿三寸处打颤。
靛青窄袖短襦外罩着半臂，腰间杏色帛带洗得泛白——活脱脱一个唐代农妇。那支磨得发亮的竹节银簪松松绾着回鹘髻，碎发间还沾着灶灰，倒比现代碎花围裙更衬她眉眼。
鼾声戛然而止。崔弘从茅草堆里弹起来，褐色麻布缺骻袍沾满草屑，这是唐代工匠常见装束。
他迷瞪着眼往腰后摸手机，却抓到把生锈的柴刀：“老子的席梦思呢？”瘸腿木凳哐当倒地，惊飞了篱笆上打盹的麻雀。
不远处一阵犬吠声响起，隔壁篱笆后探出个包着青布帕子的脑袋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晨风卷着蒿草掠过门槛，送来远处断续的鸡鸣。崔棠盯着院中歪脖子槐树——虬枝上系着的褪色红布条，与景区千年古槐上的祈福带一模一样。树根处堆着新翻的土，半截石臼歪在杂草间，臼底还粘着捣碎的槐花瓣。
“妈！”她突然发现贺清蕙鸦青鬓角下那张年轻了二十岁的脸，声调劈了叉：“你返老还童了？！”
听到声音的崔弘回头看向母女俩，惊叫出声：“你们俩咋穿成这样？”
水缸前顿时挤作一团。
水面倒映着三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：贺清蕙的银簪插得歪歪斜斜，倒显出几分娇憨；崔弘幞头下的古铜色面庞寻不到半条皱纹，粗布缺骻袍裹着精壮身板；最惊悚的是崔棠自己——双垂髻用青布条系着，杏眼圆腮活脱脱就是个豆蔻小娘子。
檐角滴落的露水砸碎倒影，恍惚间，原身的记忆如涟漪漾开：
暮春的雨丝裹着槐香，小崔棠踮脚往陶瓮里看最后半勺粟米。阿爷蹲在槐树下雕木雀，碎屑落了满肩。族里来收祭祖份子钱时，他摸遍全身才凑出三枚开元通宝，被族老用藤杖敲着脊梁骂：“崔氏怎出了你这等废物！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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